宋家泰读《资治通鉴》27
前秦皇帝苻坚被姚苌杀了之后，太子苻宏从长安逃出，385年辗转到了东晋，被东晋的皇帝司马昌明安置在了江州（江西九江）——仅仅2年前，前秦还差点灭了东晋（见《他做的对么》），万万没想到，现在前秦的太子跑到东晋寻求政治庇护来了。
前秦帝国的革命火炬，交到了苻丕手上，不过皇帝他也没有做多久。386年苻丕和西燕的慕容永在襄陵（山西襄陵）会战，苻丕大败——我们在《他做的对么》中说过，西燕的部众主要是被迁徙到关中的鲜卑部众，他们逼走苻坚攻破长安后，一心想回家，他们向苻丕借道，苻丕没同意——凡是想和归家心切的军队对垒，结局都是输。
苻丕败逃后，想袭击洛阳，被东晋军队阻截，苻丕被斩。当年苻坚的几个政治局常委，王猛+苻融+苻丕，现在都跟先帝走了。苻丕的太子啥的，也都被东晋军队俘虏，被司马昌明赦免，送到江州苻宏那里，东晋变成了苻家的收容所。
姚苌的神逻辑
接下来苻登成了前秦的第五任领导人，苻登是苻坚的族孙（他爷爷是苻坚的堂兄），由于苻登不是皇家嫡系，因此一定要把“为苻坚报仇”作为公司愿景，以便凝聚士气。苻登把苻坚的牌位放在一辆车上，四周围上帐幔，车前树立黄旗，由300名虎贲武士保护，仪式感很强。军中有大事，苻登一定向苻坚的牌位请示，然后才实施。苻登率军5万人，攻击姚苌的后秦帝国，前秦将士们的盔甲上，都刻着“死休”俩字，这意思是要和姚苌死磕到底。
385年苻坚被杀后，遗体埋在长安附近的两个堡寨之间，386年苻登收复了这片区域后，把苻坚的遗体挖了出来，以天子的礼仪重新埋葬。
387年，姚苌把这片地方夺了回来，他把苻坚的尸首又挖了出来，抽了无数皮鞭，然后把苻坚的衣服脱了，赤身裸体用荆棘包起来，再挖了一个坑重新埋葬。
当年姚苌的哥哥姚襄与前秦作战，兵败被杀（见《人潮人海中》），姚苌投降前秦。要不是苻坚护着，姚苌早被杀了。此后姚苌一直被苻坚重用，即使王猛、苻融相劝，苻坚对姚苌也一直信任有加。慕容垂背叛苻坚，是想光复大燕，慕容垂提起苻坚就很惭愧，而且一直非常感恩苻坚。姚苌这样对待苻坚，真是万万没想到。
姚苌和苻登在甘肃对战，屡战屡败，觉得是苻坚的神灵在帮着苻登，于是在军中也树了一个苻坚的神像，祷告说不是我想杀你，是当年我哥姚襄死前要我复仇的。我能不听我哥的话？再说，你封我当龙骧将军，这是你没当皇帝之前的官，不就是想让我也建立大业么？ 我能不听您的话？现在我给您建了神像，您就原谅我吧！
苻登在大营的指挥塔上，看到姚苌的大营居然也立了一个苻坚的神像，真是哭笑不得，说你为臣弑君，而立像求福，有个屁用？苻登大喊让姚苌出来单挑，姚苌当没听到。可是立了苻坚神像后，姚苌仍然打不过苻登，而且大营每晚都发生数次夜惊，姚苌觉得拜苻坚没啥用，就把苻坚神像的脑袋斩了下来，送给苻登，算是又杀了苻坚一次。
苻登一直占上风，可万万没想到在389年8月，姚苌带着3万骑兵，夜袭了前秦兵团后方的辎重基地大界（陕西彬县），类似曹操的奇袭乌巢（见《战略有啥用》），姚苌大胜，俘虏前秦名将数十人以及5万部众。
苻登的的老婆姓毛，毛皇后是名将之女，长得漂亮，又很勇敢，擅长骑射，后秦突入大营的时候，毛皇后弯弓跨马，带着数百壮士力战姚苌，杀七百余人，但众寡不敌，被后秦俘虏。姚苌想把毛皇后纳为小妾，毛皇后边骂边哭，说姚苌你以前杀了天子，现在又想侮辱皇后，皇天后土，宁汝容乎？姚苌就把毛皇后给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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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3年，姚苌病死，儿子姚兴接班。姚苌居然能善终，真是万万没想到。
前秦的末日
394年4月，苻登和姚兴在马嵬堡（陕西兴平）爆发决战，苻登大败。当晚，前秦大营发生夜惊，全军崩溃，苻登逃入甘肃的马毛山。7月，苻登出山迎接援军，被姚兴侦知，率军在马毛山南麓伏击苻登，苻登被生擒，斩首。太子苻崇继承帝位，投奔陇西王杨定。
杨定是一位传奇人物，他是苻坚的女婿，385年在长安被西燕围攻的时候，杨定曾经屡立战功，一次就活埋鲜卑士卒1万多人，但5月再一次战斗中被西燕俘虏（见《他做的对么》），直接导致苻坚逃离长安。万万没想到，西燕没有杀杨定，杨定又活了十年。
杨定后来从西燕军中逃脱，在陇右一带自立为王，但名义上仍归顺前秦。这次苻崇来投，他就带着两万人，和苻崇一起攻打凉州的西秦，兵败，杨定和苻崇被杀。前秦灭亡，立国44年。
决定国运的参合陂之战
395年，慕容垂领导的后燕帝国，达到了巅峰状态——393年后燕灭了丁零部落，394年后燕灭了西燕帝国，将西燕皇帝慕容永斩首。两次灭国级的大胜，让后燕军从上到下都有些骄傲。
395年，后燕攻击北魏。太子慕容宝，和慕容农、慕容麟等人，带着8万精锐，远征五原（内蒙包头）。慕容德率骑兵1.8万人作为后继。北魏皇帝拓跋珪诱敌深入，坚壁清野，在黄河和慕容宝隔岸对峙。其实北魏的兵力远超后燕，仅骑兵就有22万。
拓跋珪派人埋伏在后燕首都中山（河北定县）和后燕大军之间的交通线上，遇到后燕的使节就生擒，慕容宝几个月都不知道父亲慕容垂的消息，这让慕容宝心里有些发毛，因为他出发之时，慕容垂已经病了。拓跋珪把俘虏的使节押到黄河岸边，告诉慕容宝，慕容垂已经去世。后燕军震惊骚动。太子慕容宝担心被人抢了皇位，决定退兵。
10月25日，后燕兵团把船舰焚毁，深夜撤退。当时天气已经很冷了，但是黄河河面只有碎冰，慕容宝认为没有船的北魏兵团无论如何都不能渡河。所以慕容宝没有派出后卫部队掩护。
万万没想到，11月3日，暴风骤起，气温剧降，黄河冰封。拓跋珪率军渡过黄河，特别遴选了2万精锐骑兵，急行追击。
后燕大军撤退到参合陂（山西阳高县东北），突然刮起大风，一道黑气，如同堤坝一样从后面涌来，后燕大军中有一个佛教高僧支昙猛，跟慕容宝说风气暴迅，这是魏兵将要接近的征兆，请派军抵御。
慕容宝觉得根本不可能，微微一笑，并不作答。但宰相慕容德劝告慕容宝，还是派一支军队殿后以防万一，于是慕容宝派了老弟慕容麟带领骑兵3万殿后。
但是慕容麟认为支昙猛完全是危言耸听，带着他的部队，一边行军一边打猎，毫不在意。
慕容宝还派了一支骑兵去侦察，但是这些侦察兵走了十余里，就下马解鞍，呼呼大睡。
慕容宝万万没想到，他的殿后部队和侦察兵，都这么自信。双保险失灵。
北魏追兵日夜不停追赶，在11月9日黄昏，抵达参合陂西，后燕军在参合陂东扎营，对敌人行踪，毫无知觉。北魏拓跋珪连夜给各个将领分配作战任务，大家带着军队，毫无声息的摸到了山顶。
11月10日，太阳初升，北魏大军登山成功，后燕军正要启程，猛然抬头，看到漫山遍野的北魏大军，大为惊恐，乱成一团，拓跋珪下令总攻，后燕军被自己人踩死的、掉河里淹死的就有几万人，被俘了四五万人，全军覆没。太子慕容宝单人匹马跑了。
拓跋珪打算发给俘虏衣服和粮食，遣送回后燕，有个叫王建的将军建议，说燕国强盛，这次倾国而来，我们幸而大捷，不如悉杀之，这样他们国家就空虚了，今后取之为易。于是拓跋珪下令把数万人全都活埋坑杀。
396年3月，慕容垂带病御驾亲征北魏，带着复仇之师攻破平城（山西大同），斩拓跋虔，俘虏3万户人家，拓跋珪震恐，差点放弃首都盛乐（内蒙和林格尔县）逃走，其它北魏部落听到拓跋虔的死讯，也都生了二心。
眼看后燕就要重新夺回战略攻势的时候，万万没想到，慕容垂快死了。
后燕军行军的时候，路过参合陂战场，看到4个多月前被杀的战友，仍然暴尸荒野，骨骸堆积如山，慕容垂吩咐向死难者祭奠，全军士卒放声大哭，声震山谷。慕容垂羞惭愤怒，大口吐血，病情加重，无法骑马，就躺在两匹马架成的卧轿上前进。4月10日，慕容垂在沮阳县（河北怀来县东南）去世，年71岁。慕容宝继位。
不能开熟女的玩笑
396年还去世了一位君王，是东晋的皇帝司马昌明。这哥们很喜欢喝酒，整天沉醉在后宫之中，很少见外臣。他最喜欢的一个妃子叫张贵人，其他妃嫔和宫女都很怕张贵人。
9月20日，司马昌明在后宫欢宴，又是唱歌又是跳舞，喝high了以后，司马昌明就跟张贵人开玩笑，说你的年龄也快30岁了，差不多靠边站了，我喜欢00后。
司马昌明万万没想到，他低估了女人对自己年龄的敏感。
女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张贵人没当场发作，等司马昌明酩酊大醉倒头大睡后，张贵人赏赐值勤的宦官美酒，让他们下班，然后让自己的婢女拿被子蒙住司马昌明的脸，把他给闷死了！然后重金贿赂左右侍从，说皇帝“因魇暴崩”——做噩梦把自己吓死了。
司马昌明当了24年皇帝，他当皇帝的时候才11岁，上任之初差点被桓温篡位（见），在他任期内爆发了“淝水之战”，司马昌明当甩手大掌柜，多亏谢安的鼎力相助，才没有被灭国（见），还趁势收复了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土，把东晋的边境线大大往北扩展了。
淝水之战后，司马昌明和弟弟司马道子又排挤谢安，谢安性情闲雅温和，不想和皇室兵戎相见，于是司马昌明就把皇权逐步从世家门阀手上收回。本来以为司马昌明可以乾纲独断、中兴东晋了，万万没想到，他大风大浪都经过了，最后却被宠妃闷死了。
司马昌明的太子司马德宗是个傻子，比祖宗晋惠帝司马衷还傻（见《他们傻不傻》），天生哑巴，连冷暖饥饱都不能分辨，吃喝拉撒睡都不能自理。司马昌明的弟弟司马道子，也是一个昏庸荒淫的人，于是司马昌明“做梦死”这件事情就没有人追究了。
要不要和侵略军和解？
397年，北魏拓跋珪率大军攻击后燕，所有郡县都投降了北魏，只剩下两座大城市还在坚守：中山（河北定县）、邺城（河北临漳）。这两座城市都做过首都，城防工事经过多年经营，拓跋珪一时难以攻下，于是就顿兵城下，和后燕耗着。后燕向后秦求援，后秦拒绝，慕容们都很绝望。
2月，北魏发生内乱，叛军打算奇袭首都盛乐，拓跋珪急着撤军回国平叛，派宰相向后燕求和，并愿意派自己的弟弟当人质。
慕容宝怎么选择呢？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和侵略军和解呢？
此前有后燕的谋士分析过，说北魏军要是走了，咱们绝不能追。因为北魏军有3个特点：1、他们远离故土，后勤线拉得太长，一直盼望着野战；2、对方深入我国，人生地不熟，危机四伏，军队没有溃散的可能；3、他们数量多，实力雄厚，即使有所挫败，主力一直保持着完整。后燕军也有3个特点，1、我们在自己的国土上作战，一旦失败，军心瓦解，士兵们就跑回自己家了；2、我们的城防工事并不坚固，如果士兵跑了，更加没有防守的能力。3、我们粮食多，耗得过他们。
你看，知己知彼，分析得多透彻。但万万没想到，慕容宝拒绝和解，全军追击北魏。
慕容宝率领步兵12万，骑兵3.7万，进驻曲阳（河北晋县），在滹沱河北岸布阵，阻截撤退的北魏侵略军，两军隔河对峙。
2月9日，慕容宝招募敢死队一万余人夜袭北魏大营，他带着全军在大营北面支援。后燕敢死队顺风纵火，急击魏军，魏军大乱，拓跋珪从梦中惊醒，光着脚从寝帐中逃出，后燕敢死队队长乞特真带着100多人冲进拓跋珪的寝帐，搜到了拓跋珪的衣帽和鞋子。
眼看着后燕就要取得抗魏战争的伟大胜利了，但万万没想到，这些敢死队突然无故自惊，互相砍杀。拓跋珪在大营外看到这一幕，立刻击鼓，收拢军队，点起火炬，将夜晚照的如白昼一般，然后以骑兵反击。后燕敢死队大败，慕容宝赶紧率部回到滹沱河北岸。
2月10日，拓跋珪整顿士卒，和后燕再次隔河对峙，后燕军士气十分低落，慕容宝就率军返回中山。北魏军尾随追击，燕兵屡战屡败。慕容宝恐惧，抛弃大军，率2万骑兵逃走，为了跑得快一些，慕容宝下令士卒脱下铠甲，抛弃武器，怎么跑得快怎么干。当时天降大雪，狂风大作，大批后燕士卒冻死，被俘与投降北魏的不计其数。慕容宝带领的十几万大军，最后返回中山的估计没剩多少，因为《资治通鉴》上记载，“兵器数十万，寸刃不返”，连一把刀都没有拿回来。
拓跋珪回军，继续包围中山，城中将士都纷纷请战，要和侵略军拼了，连慕容宝都同意了，但慕容麟每次都破坏出战计划，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安什么心，3月13日，慕容麟自己先跑了（有关慕容麟事迹请见《姑苏慕容到底是什么来头？》）
3月14日夜，慕容宝放弃中山，带着一万余骑兵撤退，中山呈无政府状态，城门大开，拓跋珪打算立刻进城，但是王建——就是在参合陂建议拓跋珪杀俘的那位——担心晚上进城抢劫效率不高，就警告拓跋珪，说晚上进城，不好保护国库里面的财宝，咱们还是明天白天进城吧，拓跋珪觉得有道理，就没有下令进城。
万万没想到，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后燕开封公慕容详来不及跟着慕容宝逃跑，被城中军民拥为城主，把中山城门重新关了，严防拒守。拓跋珪全军出击，猛攻数日，不能攻克中山，拓跋珪让人登上攻城用的巢车，跟城里军民说，慕容宝都不管你们跑路了，你们这些老百姓还较什么劲？白白送死，到底为了谁啊？大家说，我们就是一群老百姓而已，只是害怕像参合陂一样，投降之后，再被活埋。我们就是不投降，活一天算一天！
拓跋珪万万没想到，他在参合陂的大屠杀，竟然有这样的后果，拓跋珪扭头看看王建，狠狠的朝他脸上吐了口唾沫。
猛士刘牢之的三次叛变
398年，东晋朝廷中央和地方的关系又趋恶化，这次对阵双方是中央的宗室司马元显和地方的诸侯桓玄、庾楷、王恭、殷仲堪。至于恶化的原因，我就不细说了，反正大人物们打起来，永远是因为地盘、地位、权力。这次的导火索是豫州刺史庾楷被中央划拨走了4个郡，纳入另一个军区，于是庾楷游说其他人一起发难。
王恭是大名士，又是后戚，还掌握着当时东晋最精锐的北府军，所以几个地方诸侯推举王恭为盟主。王恭靠着刘牢之控制北府军，当年“淝水之战”，刘牢之曾大破前秦军（见《他做的对么？》）。刘牢之劝王恭，说现在中央对您是非常服气的，司马元显他们又没啥大错，把庾楷四郡划走，跟您有啥关系？清君侧之兵不能擅发。王恭不理。
王恭这个人呢，持才傲物，看不起别人，刘牢之是他最重要的手下，但是他却把刘牢之当普通手下，根本不把他当朋友对待，刘牢之也觉得自己是最牛逼的，因此深怀耻恨。司马元显知道这事以后，就派人策反刘牢之，说如果他背叛王恭，就把王恭的位置给他坐。
这种平叛套路，无论是在国家还是在公司，直到现在，都还有用。
第一次叛变：我们又不是骨肉
刘牢之心动，跟儿子刘敬宣商量，说王恭受先帝大恩（司马昌明），又是当今皇上（司马德宗）的舅父，他居然要攻打中央！王恭说是清君侧，将来他胜了以后还不知道野心会膨胀到啥地步！刘敬宣很支持老爸，说王恭仗着手里有军队，欺负皇家，老爸您跟王恭既不是骨肉，也不是君臣，我们讨伐他，跟情义没关系。
所有背叛，都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直到现在还是。
刘牢之父子俩的对话，怎么就留在史书上了呢？是一个叫何澹之的偷听到了，于是他报告给了王恭。
王恭不相信何澹之的话，因为何澹之和刘牢之关系很差，王恭认为何澹之编了这套说辞，故意陷害刘牢之；为了凸显自己对刘牢之的信任，起兵之前，王恭请刘牢之喝酒，并当众和刘牢之结拜兄弟，把所有精锐部队，都给了刘牢之，让他带着先锋官颜延，向首都（南京）进军。
万万没想到的是，刘牢之从京口出发了100多里，到了竹里（江苏句容北），就把先锋官颜延给杀了，向朝廷投降，然后派儿子率军折返京口袭击王恭，王恭正在城外阅兵，正在同志们好首长好的时候，被刘敬宣的骑兵一冲，王恭部众四散奔逃，王恭单人匹马逃奔曲阿（江苏丹阳），他平时也不骑马，大腿都被磨破。将军本是草头王，在那个乱世，学人家造反，可连马都不怎么骑，说明王恭和一线业务隔得比较远。
后来王恭被捕，被押解到首都，斩首。王恭临死之前，仍从容不迫的梳理须鬓，神色自若，跟监刑者商说，我自己昏庸，轻信刘牢之，才到今天这个下场，但我的本心，还是忠于社稷的，“但令百世之下知有王恭耳”，王恭只希望百世之后，还有人知道王恭——我们满足他的愿望，这篇文章就提他一下。
王恭的子弟党羽，全被处死，中央履行承诺，让刘牢之当“都督兗表冀幽并徐扬晋陵诸军事”。王恭的地盘都归了刘牢之。桓玄、庾楷、殷仲堪等人，失去了盟主，一时有些彷徨，就各自回军，消停了几年。
第二次叛变：挟不赏之功怎能自全？
402年，东晋荆州刺史桓玄起兵攻击中央，顺长江而下，司马元显派刘牢之抵挡，刘牢之向来很讨厌司马元显，担心桓玄覆灭后，司马元显更加嘚瑟，自己又功高震主，因此虽然手握最强兵力，但不想和桓玄硬拼，希望借着桓玄之手，铲除司马元显，自己再对付桓玄。
司马元显的智囊张法顺建议，让刘牢之诛杀桓谦兄弟，桓谦的父亲是桓冲（《见人潮人海中》），和桓玄是堂兄弟。如果刘牢之手上沾了桓家的血，他就无法反复无常了。要是刘牢之不肯杀桓谦，那就把刘牢之干掉。可司马元显觉得桓谦兄弟的父亲桓冲，备受荆州老百姓尊重，杀了桓谦，有失人心，再说杀了刘牢之，谁抵挡桓玄呢？司马元显不敢面对这个局面。
司马元显日夜饮酒，不问军国大事。刘牢之找他汇报工作，因为之前没约，司马元显正在大醉，以致两人都没仔细聊过平叛工作——一直等到刘牢之正式起兵，皇帝司马德宗给大军饯行，刘牢之和司马元显在大庭广众之下才见过一面。万万没想到吧？
桓玄派人游说刘牢之，说自古没有挟不赏之功而能自全者，白起、韩信，这些人碰到的都还是明主，为之尽力，功成之日，仍不免被杀（见《17岁的冬季》），何况你刘牢之碰到的还是这种又傻逼又凶残的领导！你要是胜了，家族全毁，你要是败了，家族也全毁，你要是跟着我桓玄干，则可以长保富贵矣。
刘牢之心动。他的子侄和大将刘裕都劝刘牢之别跟桓玄合作，刘牢之都不听，儿子刘敬宣说现在天下治乱的关键，就看你和桓玄了，桓玄占着东晋的2/3土地，这次要是他胜利了，你对他就再也无可奈何，董卓之变就在今天！
刘牢之大怒：你说的那些破道理我特么都知道。问题是，我把桓玄打败了，我怎么对付司马元显呢？！
3月1日，刘牢之派刘敬宣晋见桓玄，请求投降。桓玄已经打算干掉刘牢之了，但面子工程做的很好，请刘敬宣吃饭，陪同刘敬宣赏玩名人书画，以此安抚刘家父子。刘敬宣一点也没察觉，还觉得很受重视。桓玄的手下心中有数，相互点头而笑——这个场景，现在想想，真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简直可以做黑帮片的经典桥段。
没了刘牢之，桓玄的先锋迅速抵达首都建康，中央军崩溃，司马元显被捕，被押到桓玄面前，桓玄一条一条数落他的罪行，司马元显辩解：我被张发顺引入歧途。他要是听张发顺的，让刘牢之把桓谦杀了，可能刘牢之叛变的几率会低些。
桓玄把司马元显、庾楷（万万没想到这哥们曾是盟友哦）、张法顺等绑赴首都建康街市斩首。
第三次叛变：一人三反何以自立
狡兔死，走狗烹，桓玄任命刘牢之当会稽内史，刘牢之惊怒——这是要剥夺我的军权啊，马上大祸临头了！刘牢之和手下大将刘裕商量，说我准备袭击桓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干？
刘裕说，你带着数万北府精锐，一仗没打，降了桓玄，现在他威震天下，朝野一致顺服，时机已经错过了。我反正不打，我脱军服，回京口了。
刘牢之没办法，决心讨伐桓玄，召集各将领讨论，参军刘袭说，这世上不能做的事里面，最大的就是不能造反。您之前反王恭，最近反司马元显，现在又要反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说完刘袭扬长而去，在座的将领和部属也纷纷离座而去，刘牢之万万没想到，他失去了军队的控制力。
说到这里，我插播一个段子。我有一个开广告公司的朋友，公司做的挺大，这几年招聘，看收上来的简历时，他总能看到一些名字，以至于一看这个名字他就能想起来这人是设计还是文案，因为这些人每年都在跳槽，被各家广告公司赶来赶去。因为在公司做得好的人，都比较稳定。做的不好的人，才总需要找工作。刘牢之要是活到现在，也是那种在大公司之间跳来跳去的人。
刘牢之让刘敬宣去京口迎接家眷，可能周末路上堵车，刘敬宣没按照约定的日期回来，刘牢之以为他反桓玄的阴谋泄露，全家老小已经被桓玄杀了，于是带着私人卫队向北逃走，到了新洲（南京北长江中小岛），精神压力实在太大，上吊自杀了。
刘牢之死后，儿子刘敬宣才赶到，都不敢停下来哭一下，就赶紧逃走了。属下把刘牢之装殓，运回丹徒（江苏镇江），桓玄下令剖开棺木，砍下刘牢之的人头，暴尸于市。
20年前的淝水之战，刘牢之面对前秦大军，带着5000人就敢强渡洛涧发起攻击，是个铁一般的汉子。到了拿保温杯的年纪，居然颓成这样，真是万万没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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