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坤和万艳是一对年轻夫妻,结婚三年了。

陈坤是被领养的,陈家两口子给他上了户口,精心培养,长成了现在气宇轩昂的模样。老两口都当老师,教子有方,陈坤从进入幼儿园到硕士毕业,一路顺风顺水。毕业进了公司,做技术人才,拿高高的薪水。只有一条,陈家人好像寿命都短,爷爷奶奶早早入土,父亲母亲也在这两年相继离世,陈家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

万艳的家庭正好相反,祖辈父辈人数就多,到了她这一代,沾亲带故的亲戚,能有小一百。万家子孙们念书的念书,做官的做官,支边的支边,分布在祖国大江南北。这么多亲戚,万艳从小到大就没认全过。

转眼到了互联网时代,人手一个手机。万艳的一个四川表妹到北京旅游,召集首都的亲友们聚会吃饭,趁大家吃得高兴,表妹在微上建一个家族群,名字就叫“万家亲友团”,你拉我进群,我拉他进群,人数“嗖嗖”地涨。

当天晚上,身在南京的万艳被表妹拽进家族群,手机嘀嗒嘀嗒响了小半夜,尽是亲戚们的问候信息,弄得她烦不胜烦。万艳索性爬起来,把群聊模式设置成“消息免打扰”,手机这才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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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坤,万艳的丈夫、万家的女婿、万家亲友团的一员,对这个微信群无比投入。手机嘀嗒一响,哪怕他正在哗哗哗地洗碗,也会立刻冲进客厅,抄起手机来看。

他敦促万艳:“哎,瞄一眼,你三姑养猫了。”

过一会儿,他又举起手机,说“你二哥家小孩儿,考托福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陈坤居然也乐意看。万艳忍不住教训他:“上好你的班吧,不该管的你少管。”

有次回娘家,万艳跟父母说起陈坤,撇着嘴抱怨:“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八婆?从前真没看出来。”

万艳妈妈想了一会儿,不无哲理地回答:“一个人要是在沙漠里渴久了,看见水源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万艳服她妈妈,毕竟当过几年语文老师,说话有趣味。

陈坤做暖通,公司的楼盘遍及大江南北,他时不时地要出差,上工地处理技术难题。秋天,陈坤去上松江。晚上八点钟,万艳看到陈坤的自拍照出现在“万家亲友团”里,除了陈坤,照片角落里还有几张模糊的脸。

万艳使劲儿想这些人是谁,陈坤又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是张大合影。万艳只瞥了一眼,瞬间明白,不是陈坤的朋友同事,是她在上海的亲戚们,表姐、堂哥和堂侄。

既是这样,万艳不能不作反应,否则要得罪亲戚。她点开亲友团里的回复栏,想着应该写上一句什么话,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热情。

刚写两个字,群里的信息已经一条跟着一条蜂拥而出,挤满了屏幕。有竖大拇指称赞的,有矜持地发上一个微笑的,还有手舞足蹈的卡通图像,无厘头的搞笑动画。

跟这些一比,万艳准备好的两个字显得无比苍白。她深感自己反应迟钝,欠缺机智。她越想越恼火,陈坤凭什么组织我的亲戚们吃饭,还吃得那么高兴,还发到家族群里,这让她像个傻瓜。

万艳不依不饶地给陈坤去了个电话:“陈坤你听着,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准你在外地见我的亲戚!”

一星期之后,万艳的单位组织秋游,就近去了栖霞山,一树一树的红叶,风一吹,好像要烧起来,非常漂亮。回来之后,万艳选出几张那天拍的红叶图片,发到了亲友群。不出所料,只片刻工夫,一片夸赞便猛烈袭来。

万艳头一次在手机上收到如此多的赞美,默不作声地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活在世界上,被别人关注是需要的。

万艳在大西北有个亲戚,曲里拐弯算是她的表弟。表弟看了群里的红叶图,心血来潮,在群里发了个号召:“我们去看红叶吧!”居然很多人响应,到晚上,天南地北已经有12个人报名参加。

万艳慌得要跳楼。一想到十多个人的亲友团将会涌进她的城市,她就后悔,万不该发那些图片,恨不得跺掉手指。此时坐在桶上的陈坤,在亲友群里抢着表态:欢迎加入红叶团!

万艳急赤白脸地冲进卫生间,对着陈坤大喊:“这是我们家的事,你能不能别替我代言?”

陈坤放下手机,很无辜地看她:“你们家的事,难道不也是我的事?”

陈坤的个人资料,陈坤个人介绍

万艳噎住了,冷静了一下,理性告诉他,不该怪陈坤,还得大力表扬他。拿老婆的事情当自己的事,这么忠心又靠谱的老公到哪里去找?

小两口分工合作,在附近的酒店订了房间,在楼下的餐馆订了一日三餐,还上网订购了成箱的水果和零食。

红叶团最后确定的人数是连老带小15个人。陈坤和万艳一个开车一个打的,来来回回接了几趟,总算把一行人安置下来。万艳负责后勤保障,吃喝拉撒睡。陈坤是优质导游,全程陪玩。三天时间里,陈坤像一只领头的雁,带着一支声势浩荡的队伍,早起晚归,穿行在城市的各个景点。

到了晚上,酒足饭饱之后,亲友群里的信息量便会瞬间猛增,有当天拍摄的各种美景美食,有红叶团成员的自拍和互拍。群里余下没来的,不是后悔坐失旅游良机,就是催促亲戚发旅游照片。

这意味着万艳钱包里的钱,还有时间和精力,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当初加入万家微信群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精疲力尽。

热点总是轮流转换,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

春节刚过,万家亲友团开始关注湖南的消息。湖南有万艳的伯父,八年前就查出癌症,如今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只等着咽气。

微信群里的沟通加速,商量出席葬礼的各种事宜。万艳的父母年纪大了,无法出行,小两口自然要替代出阵。

买好飞机票,两人打车去往机场。半路上万艳摸到包里的钥匙,忽然想起出门匆忙,有没有锁门,她已经没有印象了。她越想越急,问陈坤看没看见她锁门,陈坤说当时他在提箱子,没注意。

万艳慌了——也许现在房门还大开着;也许已经进小偷了。她坚定地说:“不行,我得回家一趟。”两人吵了一阵,达成一致意见,陈坤继续前往机场,万艳原路返回。

万艳奔到家,房门是锁了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打车去机场,可下班时间到了,路上堵了起来。

堵了一会儿,陈坤打来电话,说:“别过来了,闸门关了,我已经登上飞机了。”

万艳一听慌了,说:“不可能的,飞机从来没有准时过!”

陈坤说:“亲爱的,还就是不巧,今天偏偏准时了。”

万艳急也没用,葬礼是第二天一早,而当天已经没有飞往湖南的航班了。

万艳孤独地在家闷着,打开微信群,葬礼的照片一张接着一张,一水的黑色,场面肃穆,仪式周全。她看到陈坤穿着黑色西装,打一条蓝白条纹领带,悲伤地站在亲友群中,高挑、挺拔。

三天之后陈坤才一脸疲倦地走进家门。他瘦了一点,眉眼显得忧郁。微信群里,再没有人提到葬礼。

有一天,两人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趁着酒意,陈坤异常艰难地对万艳提起离婚。

“离婚?”万艳大吃一惊,差点儿把一杯滚烫的茶水打翻在地。

陈坤低声重复了一句“离婚”,不敢看万艳的眼睛。

“谁?”万艳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陈坤坦白:“你伯父的葬礼。那三天我陪的不是你伯母和堂哥,是你伯母的外甥女。”

万艳给父母打了电话,哭诉了陈坤的负心;又给湖南的伯母打了电话,控诉了她那个外甥女横刀夺爱。

陈坤倒是洒脱,选择了净身出户。他早已是一个孤儿,又有养活自己的本事,那么,在哪儿生活其实都一样。

倒是有一个要求,陈坤郑重其事地向万艳提出来,那就是:允许他继续留在万家亲友群里。他说,在精神上,在情感上,他跟这个微信群密不可分。

万艳冷静思考之后,回答他说,她得把这个奇怪的要求发到微信群里,让亲友团成员充分讨论之后,决定他的去留。万艳告诉陈坤,“这是最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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