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21日近中午时分,还沉浸在梦中的刘位,突然被一声消息提示音拽回现实。他睡眼惺忪地翻开手机,随即呆呆望着屏幕半晌没缓过神。

屏幕上是一张昨晚公演的照片,巨型的舞台中央,整齐摆放着5面写有二十四节气的大鼓,在舞美灯光的衬托下磅礴气势呼之欲出。而在大鼓上方,一位少年张开双臂,从鼓面上一跃而起,似一头雄鹰振翅高飞,画面正好定格在那一刻。

照片中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刘位自己。

华侨大学一年一度的廿四节令鼓公演现场都会聚集大批学生、老师及受邀嘉宾,将足以容纳2000多人的陈嘉庚大礼堂挤得满满当当,就连门口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次,刘位以部分曲目编者、教练及表演者的三重身份参与公演。和第一次登台时的稚嫩相比,经过十几年的磨练,他早已不再紧张于担心自己记错鼓谱或做错动作,而是开始真正享受这个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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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尽自己的浑身力气,恨不能调动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声鼓棒敲击而发出的声响,就像一次次的心脏跳动,那便是他舞台上的魂。

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为何就对这面鼓着了迷。看到照片那一刻,他甚至不敢确认那个展翅高飞的就是自己。

原来他真的飞出大山,飞向了更远的地方,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廿四节令鼓。

刘位等人表演曲目《战鼓》

2.

刘位出生在重庆一个边远山区里。12年前,年少的他和当地所有孩子一样,满心想要“通过高考走出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因此,即便要翻山越岭,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去上学,他也从未有过半句怨言。他身上似乎有一股天生的犟脾气,只要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手。

18岁那年,他如愿考上大学,带着行李迫不及待只身来到福建,理由很简单,仅仅只是因为好奇,“想看看南方的到底怎么回事”。

刘位的家乡在远处那片群山中的某一处

也正是那一年,他遇上了一生中重大的转择点——加入华侨大学的二十四节令鼓社团。

1997年,廿四节令鼓由来西亚留学生江劲渊带进华侨大学,同年7月1日,中国第一支廿四节令鼓队在华侨大学成立。

虽然以传统二十四节令为创意,并结合了闽粤狮鼓和传统书法艺术的特点,但节令鼓实际上并不是习俗中的那种传统大鼓。

廿四节令鼓不过是借着传统大鼓的架子,采用高中低三音为节奏,通过不同粗细大小的鼓棒与鼓的不同位置(包括地面、身体和叫喊)相结合而创作出的各种节奏韵律。如果鼓者有心、且韵律感好,想用节令鼓打出流行曲、摇滚乐的感觉也未尝不可。

年纪轻轻的刘位,一下子就迷上了这种乐器。他每天都沉浸在社团练习里,常常刚下课就一个人埋进鼓房。当时的泉州校区还没有一个像样的鼓房,刘位常常将鼓搬到田径场的角落练习,冬天往往要靠用力敲打直至流汗来抵御寒冷的侵袭。

集训时,甚至会打到虎口流血,他就拿胶布包扎后继续练鼓,至于像手腕敲到肌肉劳损这样的伤,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鼓棒被高强度训练打到断

为了让节令鼓走出学校,第二年他和队友李力等人创建了凡音造节令鼓社团,并担任队长兼教练。至今,凡音造的团队介绍里都写着刘位的初心——让更多...有机会接触节令鼓,让大家可以学习到打鼓的乐趣,也更加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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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来,他在鼓队这条路上似乎走得顺风顺水。但在艺术创造这条路上,痛苦总是大过快乐的,重要的是你能否从中获得幸福感。

他总说,“打鼓无需多言,想说的都在节奏里”。

3.

比起潮范十足的主流乐器,传统的节令鼓无疑是小众中的小众,“笨重、喧闹、没前途”等等质疑和误解常伴左右。

即便有一众年轻人觉得打节令鼓的姿势豪放帅气,视自己为鼓队成员而自豪,但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刘位说,全国专业的节令鼓队最多不到10支,而放眼世界,也最多不过20多个队伍称得上专业级别的鼓队,这其中又以马来西亚(节令鼓的源头)的鼓队名声最甚。

大多数人一想到打鼓眼前就会浮现那些喜气洋洋的画面,好像与这个快速发展、追求有趣和潮流的时代格格不入。

提及这些,刘位常常自嘲道:“大学追姑娘时,别人可以拿个吉他就去女生宿舍楼下谈一首表白,我们总不能搬个上百斤的大鼓在那里敲吧,学鼓的人,都是打从心底真的喜欢”。

当然,为了寻找乐子,鼓队的成员们也常常把节令鼓当做架子鼓来敲击,即兴创作了不少节奏明朗的曲目。

作为摇滚爵士乐中重要的打击乐器,架子鼓无论从音色、节奏、外形上都更受现代年轻人们的青睐,而节令鼓则更有厚重和力量感,好比喜欢跳爵士舞和喜欢练武术的人一样,喜欢什么全凭个人的兴致和情怀而定,只是后者更偏小众罢了。

为了增加乐趣,刘位常常带着鼓员到大自然中去训练

2010年毕业之际,鼓队的成员们开始各奔东西,曾经那帮志同道合的鼓队热血青年开始因为现实生存等种种原因而转行,放弃对节令鼓的追寻。而刘位却在众多亲朋好友的劝阻和强烈反对声中一门心思栽进这个世界,并且越扎越深。

毕业时的刘位就像新生的雏鹰到处觅食,试图尽可能多地触摸到廿四节令鼓的真谛。他开始借着上学时兼职省下的一点积蓄,辗转于马来西亚、云南、上海等地继续学习,在别人眼里,他虽然在“折腾”,却很快乐。

“那时,我所渴求的知识已经超出鼓队师傅们的传授范围了,我必须要自己想办法提升。”

4.

2012年,他来到云南丽江鹤庆一个叫“银都水乡”的石寨子旅游景区,在当地谋求了一份为游客表演的职业,一呆就是一整年。

云南的乡间生活宁静而祥和,那里就像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这里遍布着来往的游客、隐藏着各种民间艺人高手。作为旅游景区表演团的一份子,他和团里的每个人一起使尽十八般武艺为游客们表演。

在这个团里上至60岁的彝族老者,下至刚成年的年轻小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活。他们不仅有出色的民族鼓舞功底,会白族的八角鼓、霸王鞭、三弦、白族调,还会藏族的锅庄、舞蹈、打跳。刘位就像一块海绵,每天不停吸收着这片桃花源的音乐技艺,乐此不疲。

追求精神富足的刘位,免不了过着各种清苦的生活。

一个月一千多的工资往往只够饱腹,如果要添置乐器就会让原本不富足的物质生活更加艰难。他常常借宿在新认识的朋友家里,能省下一天房租是一天。为了省钱,他舍不得置办一个像样的厨房器具。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为了吃上饭,用烧热水的电热棒煮红薯的味道。虽然难以下咽,但是每天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每天都在成长,感觉很幸福。”

比起精神上的折磨,物质上的匮乏在他看来不值一提。

在云南野蛮生长的日子让刘位感到自由,然而极度的自由又带来一定程度的怀疑和迷失。在感觉停滞之时,刘位再次做出新的决定,他更加坚定自己将来注定要走上这条路,并且走到底。

他决定加入上海鼓鼓文化艺术团,正式成为一名职业鼓手和教练。

那段日子里,刘位曾与白岩松、倪萍章子怡范冰冰、易中天等人同台表演。云南的鼓舞注重舞者的肢体语言,而在上海,则注重鼓乐,把鼓的舞蹈、音乐相结合,这样节令鼓既有像专业舞蹈那样的美感,也兼顾节奏上的动人。

在马来西亚、云南、上海的多方游历,让刘位的节令鼓开始区别于祖辈传下来的传统节令鼓,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

但时间久了,他开始想念那个教会自己节令鼓的地方,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回去。

6.

或许,艺术创作本身就会有种挣扎感,而生活上的困顿和精神上的折磨带来的挣扎感却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并投射到表演者的表演中。

山本耀司说过,“‘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别的什么,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

或许,刘位也是在见到那张照片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这样的自己,是当年那个山里孩子想要成为的人,却不一定是父母所乐见的。近12年的节令鼓生涯中,他将自己的表演展现给世界各地的人观赏,唯独父母,从未亲眼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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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生活在大山里朴实的父母而言,儿子四处漂泊,没有一份正经工作,怎么想都令人不安。

直到去年,父亲悄悄骑车去刘位的演出地点,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偷偷用手机拍下儿子打鼓的样子。等他回家后,父亲拿出这张照片,认真地对他说了句:“要得。”(重庆话还行的意思。)

那一刻,刘位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和努力都值了。

很多时候,人们都好奇他到底为什么宁愿过这样的生活,而不去寻得一份稳定的依靠。可在他看来,鼓棒就像一把剑,当他握住的那一刻,自己便拥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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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 公羽

图片、视频由 刘位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