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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还在路上,我期待着。

1月3日,美国实施“防御性”行动空袭格达,杀死了伊朗军事指挥官苏莱曼尼。中东局势骤然升级,同样引发网友密切关注。

伴随着伊朗外长发布的声明——“自卫行动已经结束,不寻求战争”,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在吃瓜群众紧张的观望中偃旗息鼓。一场战争夭折,却已经在不少网友心中埋下恐惧的种子。

有人开始祈祷世界和平。

有人想起极限探险家张昕宇在《侣行》系列作品中写过的那句话——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只是很幸运的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他与妻子曾经穿越中东,途经世界上80%的战争国家,目睹了无数家庭破碎的惨状,看到那片本该肥沃的土地上,战火飞扬,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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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的年代,不和平的世界

文 | 张昕宇

摩加迪沙街头

里的首都摩加迪沙,号称“恐怖之都”。

一眼望去,这里完全是一座刚经受过炮火摧残的城市,仿佛昨晚还发生过战斗。路上人来人往,人手一枪。两边要么是高墙铁丝网,要么是残垣断壁。

从人们的脸上我们看不到友好、热情,全是恐惧或警惕。当我们把摄像机对着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回应则是把枪对着我们,如果手里没枪,则是回我们一个割喉的手势。

孩子

这里的孩子和其他地方的孩子一样,对一切都很好奇。黝黑的脸、大的眼睛,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活泼。他们的童年里没有玩具枪,眼前看到的尽是真枪实弹。他们并不害怕这些随时可能夺去他们和家人生命的武器,因为早已经习惯。

在索马里,孩子们见得最多的便是枪弹,听见最多的声音便是枪声和爆炸。

摩加迪沙街头

索马里国家大剧院,如今已是一片破败。

在院子里我们发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他腿上盖着一块黑布,坐在墙角对我们笑着。向导过去跟他打招呼,然后拿开了黑布。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在我们面前:一群苍蝇飞了出来,孩子的两条腿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到处皮开肉绽,都是炸伤烧伤的痕迹,骨头和腐烂的肉都清晰可见。

向导说,这就是一个月前国家大剧院的那场爆炸造成的,他的家人都在那次事故里丧生,只剩他一个。孩子依然歪着头对我们微笑。我问他,这么惨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回答:“为什么我不能笑?至少我还活着呢。”

孩子平淡说出的这句话,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有能量的话。我们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太多人,花了太多的时间在抱怨、在计较、在怨恨。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却笑着告诉我,“至少我还活着”。我们走了,孩子依然在笑。

巴格达的大提琴师

巴格达一处爆炸后的废墟上,坐着一位穿着礼服的中年男人,他拿出大提琴,专注而平静地演奏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爆炸后的废墟成了剧场舞台。刚才还惊慌失措的人们,此刻都伫立原地静静地看着、听着,似乎忘了刚刚发生的爆炸,忘了生活里每天都会遇见的危机。

我和他聊了一会儿,这位大提琴师叫卡里姆,美籍伊拉克人,著名艺术家、大提琴师。1991 年湾战争爆发时,他买了张单程机票回到了伊拉克,再也没有离开。

“我回来,就是想为祖国的和平进程做点儿什么。”十几年来,他会去巴格达每一次爆炸后的现场演奏,不管有没有观众和掌声。卡里姆说:“我没法儿去谈判桌上或者战场上争取和平,所以我想在废墟上用音乐来传递我对和平的念,让所有伊拉克人都能够坚持活下去,一起看到明天的希望。”

拆弹部队

伊拉克拆弹部队,这群汉子出人意料地活泼,见到我们又是摆pose 又是做鬼脸。很难想象,这是一群每天游走在爆炸和死亡边缘的人,从事着世界上最危险的工作。

拆弹部队队长自豪地说:“我们可以挑战世界上任何国家的拆弹部队,因为我们是实战经验最丰富的团队。”结合伊拉克局势,这话不假。高实操率也意味着高伤亡率,拆弹部队的营地里有一面光荣墙,那上面便是他们牺牲的战友的照片。

我问一个队员,为什么选择来拆弹部队?“我是一个军人,只有在拆弹部队,才只需要救人,不需要杀人。”

“那你会害怕吗?”他如此回答:“我每天都会祈祷,能够活着下班回去抱抱孩子们,明天能够在自己的床上活着醒来。”

女兵

在前线阵地,我们去了一个女兵营,营地里的女兵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孩子。其中有个女孩儿,眼神里满是淡漠。

我过去问她:“你为什么跑来打仗?家里人不担心吗?”她冷淡地回答:“我没有家人,他们都死了。”我接着问:“那你觉得你们会取得胜利吗?”她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说:“我们是正义的一方,所以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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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之后,你想干什么呢?”我接着问。女孩儿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又暗淡了下来。她说:“等到胜利的时候,我已经死了。”

前线

我是一个退伍军人,在叙利亚第一次到达真正的战场前线。夕阳西下,这片黄色土地上的黄昏多了一些悲怆。眼前一片安宁与和谐,而明天这里将会子弹横飞、硝烟四起,甚至尸横遍野。

我们和他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并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只是很幸运地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军刀门

这是萨达姆时期修建的,象征着权力和当时伊拉克在海湾地区的霸主地位。随后伊拉克便陷入了连绵不断的战乱:两伊战争、海湾战争、伊拉克战争……军刀依旧在,强人时代却不在了。逆光之下我们在军刀门拍了这张全家福。

希望军刀永不落下,伊拉克迎回和平。

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只是很幸运地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战争的伤害远比我们想象的严重。这种切肤的感觉不是我们通过战争影视作品,战地新闻画面、报道,甚至是一些朋友圈的文章能够体会到的。

被无情裹挟进战争的每一个无辜的人,身上都发生着各种文字和镜头根本无法描述的悲惨。那种生活,那种情绪,那种苦难,这些全是无法被书写出来的,无法被镜头演义出来的。

中东这一路走下来,我感受到的冲击和触动,甚至比2008年在汶川现场还要大。那是天灾,人们避无可避。废墟过后地面平静,强大的中国和国人们,会勇敢地从裂缝里站起来,不灭希望,重建家园,重建心灵,告慰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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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路走过的许多地区,都被笼罩在战火里。战乱祸起于人,是我们触摸不到的阶层的、精神的、宗教冲突。然后他们裹挟千年历史文明,裹挟万里大好江山,裹挟亿万民众,一起在铁与血的泥沼里挣扎。

那些流淌的血是真实的有温度有味道的,那些伤疤是无法痊愈的会刺痛终生的,那些梦魇是无法治愈的会萦绕至死的。

我们曾想去帮助一些人,改变一些局面;我们曾会为他们的故事悲伤、同情甚至暴怒。走到最后,我却已经不会言语、无措表情,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对于那些无辜亲历者的故事,我不知道怎么发声,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道怎么伸手帮助。对于他们,对于他们的战争,我不愿意只做一个旁观者,却也做不了参与者。我对他们没有同情心,而全是同理心。我站到了他们的身边,站在了他们的生活里;抬头仰望,是一样的战争阴霾;扭头回望,是一样的刻骨铭心;低头探望,是一样的遍体鳞伤。

离开中东很久回到北京之后,我依然走不出心中的战场。我们在路上的那些朋友们,他们还在战火里,而我的心和他们在一起。

身处战争中才能看清战争的真相。发起战争的人不会置身战场,就算可以,这些嗜血的种类或许会享受其中。捍卫者们、反抗者们、无辜者们,那他们的生命和生活,该如何安放?

愿世界和平。这五个字曾经说出来很容易,在实地战争的背景下,才知道这五个字的千钧重量。它需要这个世界不再有坏人、不再有信仰和种族冲突、不再有派别、不再有强弱。

而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实现,那是否在告诉我们,世界永远都无法和平?

至少我们可以努力,让战争不那么轻易地发生。哪怕和平维系得很艰难,也要坚持下去。旁人无法感同身受当导火索被点燃、炸药着了火、子弹上了膛之后,压下来的战争乌云到底会牵连多少人,到底有多么的残酷。

曾经我不认可,关注就是帮助。但是现在我相信了,人类的目光是有温度的,更多...关心和关注,真的可以改变一些事情。我们一个个个体的声音很微弱,我们一起呐喊或许可以震开云霾;一缕目光或许无足轻重,万众瞩目或许拨云见日。

我们还在路上,我期待着。

本文选自张昕宇、梁红作品

《侣行3》《侣行十年》

2008年地震,志愿入川救援的张昕宇在汉旺灾区目睹了太多生离死别,深感人生的无常和人的渺小、无力,开始思考“人活一辈子是活什么?”

经过与女友梁红商量,两人决定“换个活法”,定下“十年之约”:去看看这个世界。经过几年准备,两人于2012年正式开始侣行。这些年来,他们去了200个国家和地区,遇到、结识了很多人,经历、见证了无数事。